023 西归之路（二）

四月二十日午后，卢象升赶到归德，贼营已经人去营空，只剩一地狼藉。对此卢象升早有预料，率部朝着流贼远去的方向追击而去。

昨日深夜得到罗汝才密报的卢象升早已派遣快马通知各路将领，改道往通许而去，那里是他为张献忠等人准备的埋骨之地。同时他命令正从宁陵往归德而来的张其平、朱大典二人择地固守，迟滞贼兵前进的速度。

前面已有大军拦截，是以卢象升并不着急与敌交战，只是大张旗鼓远远跟着流贼。卢象升命每匹马后都拖着一根树枝，行走时激起漫天尘土。前面的流贼望着后面声势浩大的追兵，不由心慌意乱起来。

宁陵无险可守，接到卢象升军令的张其平、朱大典二人，只得各自带领本部五千人依托宁陵城在驿道两侧各立一营。并于营地四周挖土为壕，堆土为墙，构筑简易防线。两营与宁陵城正好成犄角之势。

四月二十一日午时，马守应带领的三万流贼前锋迎头撞了上来。他先是对左右二营一通攻击，见一时难以奏效，便令人领兵牵制二营，他亲自率领前锋主力直取宁陵城。

宁陵城城墙低矮，此前高迎祥等人攻开封时顺道又蹂躏了一番，导致城墙处处残破还没来得及修整。而且城内所剩人口不多，守军不足五百，还是民壮为主，根本没有多少防守能力。

不知是疏忽还是都不愿意分兵，朱大典和张其平二人都没有派兵入城协守。马守应领人一番冲击，宁陵城顿时便支持不住。朱大典见状，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领兵出营救援，奈何贼兵甚众，张其平又没有协同出击，他的出击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。眼见有陷入重围的危险，无奈之下朱大典只得退回大营。

半个时辰后，马守应便站在宁陵城头之上。随后到来的张献忠也无心与两营纠缠，只是纵兵在城内烧杀抢掠，狠狠发泄一番之后便扬长而去。

等卢象升到了宁陵看到此地惨象，气得吐血三升，差点把这两个巡抚抓来砍头。原先他是想着这两人怎么着也能迟滞流贼一两日的，使众将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通许。可现在宁陵就这么被流贼一冲而过，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。

而现在因为朱大典、张其平二人的失误，卢象升不由得左右为难。若他赶到流贼前方去阻击，自然是足以迟缓他们的行军速度。但这样一来，张献忠等人便很容易看出他的虚实了。

之前卢象升一直追而不击，只是故布疑阵壮大声势，就是为了让张献忠相信精锐的关宁铁骑就在他的身后，诱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这里，使其片刻不敢放松。等关键时刻祖宽等人从前面杀出，届时就可以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。

若是张献忠意识到上了罗汝才的当，罗汝才就危险了。虽然罗汝才是流贼出身，但现在他冒着生命危险在为朝廷做事，卢象升自然不会对他的安全不管不顾。

况且，若是张献忠再机警一些意识到前面的危险，抛弃老弱转而星夜兼程南下湖广，接着从鄂西入川，那就更麻烦了。那一带并没有足够的兵力阻止他的行动。一旦被他蹿入莽莽群山中，再想抓他就难了。

这不是不可能的。张献忠不是蠢人，反倒称得上足智多谋，而且心狠手辣。以卢象升对他的了解，他不这么干才是不可能的。

权衡利弊考虑良久，卢象升还是放弃了亲自阻击的打算。现在只能希望曹文诏能比张献忠早一步到达通许了。不过按时间算来，曹文诏确实是应该快到通许了。

曹文诏是员难得的猛将，在陕西与流贼大小数十战，功劳最多。去年建奴西侵才被朝廷调到山西驻守。他手下三千人亦是精锐的关宁军，以他之能，迟滞流贼一两日当不成问题。

战场局势变化莫测，张献忠自然不知道，连卢象升也没想到的是，最终他与张献忠的决战地点不是通许，而是睢州。

率先到达此地的是金国凤。之前归德告急，卢象升派出快马传令各地兵马齐聚归德的时候，从京城押运饷银而来的金国凤正好在开封，得到消息便直接往归德来了。当张献忠穿宁陵而过的时候，金国凤正好到达睢州。

金国凤行事沉稳，且身负押运饷银的重任，兼之目前河南流贼横行，所以行军时更是小心翼翼，不但派出了前锋，而且探马更是前出二十里。

当日傍晚时分，金国凤已经在睢州以东十五里了。当他正准备下令扎营的时候，探马回报，说是发现大股流贼正朝睢州而来，漫山遍野看不到头，流贼前锋距此仅有二十里。

金国凤得报，命令前锋后撤，他决定退回睢州。毕竟担负着两百万饷银的干系，他不敢冒险。何况敌情不明，贸然在此迎敌亦是不智之举。

一个多时辰后，金国凤到达睢州城，并很快接管了城防。睢州令得知有大股流贼前来的消息，对他的举动自然是百般赞同，不敢有丝毫的异议。

睢州有新旧二城，新旧两城相连，旧城正方，新城椭圆，新长旧狭，形如凸字，俗称凤凰城。新旧二城周围皆有城河环绕。因承平日久，到崇祯初年，城颓池湮。崇祯四年睢州大规模修治新旧两城。旧城原为土城，这次便在土墙外加砌砖石，门楼敌台女墙羊马墙屹然一新，新城本为砖城，故仅予以全面修葺。

此城的城防在县一级的城池里，算得上是个中翘楚。凭此坚城，金国凤完全有信心挡住流贼。不过，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挡住流贼。手握五千精锐京营新军，若不趁此机会立点功劳，岂不是对不起自己。

次日午后，到达此地的马守应见到守军正在手忙脚乱地仓促关闭城门。城南三座城门中左右两个城门正在关闭，最中间的那个因为城外民众惊慌失措蜂拥而入一时还没法关上。

睢州守军之懈怠实在出乎他的想象。原本准备绕城而过的他临时改变主意，决定顺手取了这个毫无防范的县城。他当机立断，命令属下全力冲击中间那个城门。

城门口的民众终于尽数入城，但此时想关城门已经迟了。面对汹涌而来的流贼，城门口的守军居然吓的四散而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