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5 西归之路（四）

四月二十三日。

流贼连续两天进攻睢州，除了敲下几块城砖，扔下一地尸体之外，没有丝毫的进展。睢州依然牢不可破地矗立在他们面前。

是夜，张献忠再次召集诸将商议。经过这两天的挫折，原马守应的下属此次集体失声，再不提攻城的事情。众人很快商定，明日一早便拔营西进。

从张献忠帐中出来，罗汝才趁人不注意，暗中对其中两人使了个眼色，便径直返回帐中。不久，惠登相、刘国能两人就联袂来到他的帐中。

惠登相，号过天星。刘国能，号闯塌天。此前两人均在汝州一带活动。洪承畴到汝州之后把他们分头击溃。两人率领残兵败将在逃窜的路上相遇，同病相怜之下便合兵一处，一路往东。在归德碰到张献忠，遂依附在其下。

然而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。此前两人各有两万余人马，虽比不上高迎祥、张献忠等人，但在流贼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。兵败之后两人拢共剩不到四千人，在流贼中只能算是小虾米了。

张献忠虽然口头上依旧和他们称兄道弟，但实际上已经是把他们当下属了。围攻归德的时候两人受命领兵填护城河，又折损了千余人，如今只剩不到两千五百人了。因为此事，两人对张献忠自然是怨气满腹，却是敢怒而不敢言。而这一切，都被后来的罗汝才看到眼里。

罗汝才素与惠登相、刘国能两人相熟。此番在张献忠营中相遇，有感于各自落魄的境地，三人惺惺相惜，很快便结拜为兄弟。依长幼排序，罗汝才为大，惠登相排行第二，刘国能排行第三。

“大哥唤我等来，所为何事？”两人进了罗汝才帐中，惠登相开口问道。

罗汝才示意帐外亲兵加强警戒。他的这些亲兵都是卢象升的亲兵所扮，几天前受命和他一起来贼营，自然不用担心有问题。二人见他动作，均是一头雾水，不知他为何这般慎重。

“二弟、三弟，张献忠今夜必败，你们信大哥否？”罗汝才看着两人，面无表情缓缓说道。

“今夜？大哥此话从何说起？”惠登相不解道。

“大哥莫非已经……”刘国能倒是反应的快，回过神来。

“三弟猜的不错。我早已归顺朝廷。如今四周已被朝廷大军团团围住，张献忠插翅难飞。二位兄弟何不与我一道，趁此机会立功赎罪，为自己谋个出身？”

听罗汝才说完，两人脸上俱是阴晴不定。场面一时陷入沉默。

见两人的样子，罗汝才觉得有戏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，否则便不得不将此二人灭口了。可如此一来，今夜他的功劳也就大打折扣了。

罗汝才决定再加一把火，于是说道：“我等为贼，虽眼前风光，死后却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。何况当今天子用人唯贤，百姓思定，从归德城军民同心死守即可见一斑。今后为贼已无出路了。”

“大哥，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啊？”刘国能有点疑虑。

“三弟不必多虑，朝廷何时秋后算账过了？且不说当今天子已发圣旨招抚我等，单看卢督师此人便是立身甚正，不会行此龌龊之事。”

“干了，我早受够张献忠这厮的鸟气了。既然他不仁，便休怪我等不义。三弟，听大哥的，莫再犹豫。”惠登相站起来，狠声道。

“好，我听两位哥哥的，干了。”刘国能也站了起来。

“好，既然二位贤弟深明大义，一切就好办了。接下来我等便如此如此，这般这般……”

今夜，月朗星稀，适合行军。卢象升等人天黑后便开始趁着夜色往流贼大营摸去。子时，卢象升已至贼营外五里之地，为防贼兵察觉，他没有继续深入，下令众人停止前进，就地休息。

经过两日的谋划，各路人马已经准备妥当，准备今夜袭营。卢象升、朱大典、张其平在东，洪承畴、曹文诏在西，祖宽、吴三桂在南，城内得到消息的金国凤则负责北面。流贼大营四周，如今已经集结了五万的官军，正成四面合围之势，紧紧困住了其中的流贼。

“希望罗汝才能再给我个惊喜。”卢象升心里暗道。此前归德危急，罗汝才三言两语就使得张献忠、马守应等人放弃归德，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。若今夜他能在营中制造混乱，卢象升便有把握一举灭了张献忠，彻底平定河南的流贼。如此，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朱友建交代的另一件大事了。

他要的是彻底消灭河南境内这最后一批流贼，而不仅仅是击溃。否则若是让这些流贼逃散开来，追击起来又将是旷日持久。最后纵能消灭，也会耗费太多的时间。这是他必须要避免的。

此时的流贼营中，除了少数值守贼兵之外，其余大都已经进入了梦想。突然，贼营中靠北边边缘的惠登相、刘国能大营内火光闪现，接着火势迅速蔓延，整个大营很快烧了起来。

“走水了，走水了。”惠登相、刘国能二人率领麾下众贼兵弃营而逃，一路大喊大叫往张献忠所在的中军大营的方向蹿去。二人手下惊慌失措的贼兵跌跌撞撞，每人手中两个火把到处乱扔，沿路营寨俱被点燃。

被惊醒的各营贼兵不明情况，显得不知所措。人为制造的恐慌情绪很快蔓延，看着眼前大火，被惊醒的贼兵有的歇斯底里地嘶吼，有的四处乱窜拔刀乱砍，有的干脆加入了纵火的行列。

炸营了，被惊醒的张献忠听到手下汇报，很快反应过来。正当他准备派人镇压的时候，大营外面四面八方喊起了喊杀声，也不知有多少官军袭来。

“完了。惠登相、刘国能这两个**，我饶不了你们。”张献忠愤怒地大喊，续儿颓然地坐倒在地。

“张兄，快走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。”罗汝才衣冠不整，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。他手下仅有的十余人倒还好，虽然狼狈，但每人手里牵着两匹马。其中两个人过来把张献忠扶上马，接着众人打马便走。事起仓促，张献忠的亲兵还没来得及去备马，竟没几个人跟上来。

“罗兄弟，真是患难见真情，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。惠登相、刘国能这两个狗贼吃里扒外，日后定饶不了他们。”在马上，张献忠咬牙切齿。